清和

三杯两盏淡茶,相邀知己好友。

【楼诚】戏(三)

最近何鸣研究起了花旦的唱腔。

听着儿子在花园里咿咿呀呀吊着嗓子唱着花旦的唱词,何老师不禁有些头疼。

这小子老生唱得好好的,怎么又唱起了花旦来。

何老师许久未听过何鸣的花旦唱腔了,想来也有四五年了吧。

何鸣四五岁要开始拜师时,何老师便知道,这小子,看来是没办法继承他花旦的唱腔身法了。

天庭饱满,面容虽稚气,但眉宇间透着英气。一身正气,一看便是天生吃老生这口饭的。

不过,何鸣天生就是不安分的人,骨子里就有股躁动。

不知何故,自己竟是偷偷地学起了花旦来。

一混一清,这小子还有些别样的慧根,老生和花旦的唱腔分得倒是清楚。

不过年岁大了,何鸣也渐渐地少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专心揣摩起老生的唱腔。

何老师拿着戒尺走向了何鸣,伸手便是在何鸣僵硬的腿上拍了一记。

花旦讲究身法灵巧,你这步子怎么走的。

何鸣腿上一痛,嘴上却是还没停下唱词,依旧在唱着,且是越唱越快——

……实指望许终身,侍奉巾栉结良姻,偏是皇天不遂人愿,父母主婚配路人!

《梁祝》第九场,楼台伤别。

何老师听着这唱词,又是一戒尺。

声音太硬,毫无感情。

听着父亲的评价,何鸣停了下来,只听见何老师道,平白无故唱这首词是要敲点什么吗?

哪能啊!何鸣笑得灿烂,却是躲开了何老师的戒尺。

小兔崽子,最近小日本鬼子找我们戏班子不痛快,你倒是闲出一身幺蛾子了!

何老师看着越跑越远的何鸣,恨铁不成钢地吼道。

时局日紧,谁都不能独善其身,何况一个小小的梨园戏班子呢。

何老师负手而立,看着何鸣跑走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年轻人就是好,有活力,有韧性,也当是有理想啊。

这边的何鸣却是没有考虑何老师的心思,几步一闲逛,又是到了西厢院子外。

梨树的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碧绿的叶,挺拔的干,少了树下的人。

自从上一次后,何鸣便很少能够见到他。

何鸣也不泄气,在院子外就开始唱了起来。

从《梁祝》的第一场便开始唱了起来,从梁山伯的老生,唱到祝英台的花旦,转换着唱腔,一个人唱起了一台戏。

何鸣想,这台戏平日里恐怕付上十倍的价钱,他也是不肯费力唱上半句的。

然而,他已经在这小小的院子外,对着一个并不知道听不听的听众唱上了这么多天,还不见有任何厌倦。

然而今天唱到第八场,屋子里却是有了些动静。

正对着院子外的窗户被人打开了一半。

是那人。

依旧是花旦的打扮,一双水眸盯着他瞧着。

第八场的开头,正适合这副光景——

帘卷山前雨,莺啼叶底花。我,宁馨,自随小姐回到家来,已有小两个月了。小姐日夜思念梁相公。他们既已有约,想那梁相公不久就会来的。

宁馨的唱词。

何鸣顿了顿又唱,今儿个天气晴和,我不免请出小姐散散心。有请小姐!

唱罢,何鸣注视着窗户边的人,微笑。

无声地邀请。

大概何鸣的眼神太直白,站在窗户边的人往后退了半步,垂下了眼帘。

手一抬,那人又将窗户合了起来。

何鸣心里有些失落,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却又是将人吓跑了。

不由得,祝英台的唱词也就脱口而出。

别月余牵魂梦相思缠系,情切切盼梁郎纳雁定期。倚朱栏凝眼望乱红无际,晃若见意中人身影依稀……

当初那人在树下唱的词,如今倒也贴合了何鸣的心思。

只听见院子的门吱呀一声,何鸣抬眼一看,竟是那一袭粉衣。

来人有些局促,被何鸣瞧得有些眼神躲闪,但仍旧是走了过来。

你……你唱的好。

出来便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么?

何鸣看着他,不由得轻声笑了笑,其实他是想要大笑表示高兴的,只是怕眼前这像是试探着猎人小心翼翼的兔子一般的人又会被吓得躲回了屋子里。

如果你想学,我教你啊!

何鸣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完全将何老师的训话抛在了脑后。

意料之中,那人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眼底尽是意外的欣喜。

这眼神,看得何鸣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真……的?

当然!何鸣斩钉截铁。

谢谢。那人小声地道。

何鸣看着他温顺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这层层叠叠的油彩之下究竟是怎样的面容。

也许是个清秀的书生呢?这样的礼貌,透着书卷气的样子,或许像是这《梁祝》里的梁山伯几分。

你叫什么?何鸣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没有修饰的托词,突兀地让那人一怔。

何鸣仔细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想窥探他的一隅心思。

眼前的人的眼睛太清澈,装不下一点伪装,半点犹豫和躲闪都没有逃过何鸣的眼底。

那人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半晌,吐出了两个字——

谢棠。

何鸣,我是何鸣。何鸣这般道。

语气里,有着何鸣自己未曾发觉的温柔。

看着低下头的人额上的贴花,何鸣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几遍这名字。

谢棠。

谢棠?

……

这名字怎的有些耳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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